画史上,有很多湮没无闻的画家。他们传世作品既不多,其生平事迹也史载阙如。人们只根据其少量的作品与极为有限的资料认识他们,使其不止于永远沉默在画史之外。约生活在清康熙、雍正年间的陈琼便是其表表者。
清·陈琼《莲鹭图》,纸本墨笔,厘米,广州艺术博物院藏
陈琼为广东澄海人,字玉山,又字德园,号谷隐,一生淡薄自适,隐而不仕,其交游也多限于广东潮汕地区,故其名几乎不出广东。他和当地的另一个画家黄璧都曾拜翁铨为师,黄璧以山水见长,陈琼则山水、人物、花鸟皆工。两人均有少量作品行世。关于陈琼的画事记载,现在所能见到的大多来自于友人蓝鼎元(1680—1733)的几篇小文。清雍正八年(1730)秋,曾任广东普宁、潮阳知县的蓝鼎元“以篡修郡志之役,得与玉山游”,写下了《陈玉山画记》《高隐屏小说》《画鹰欺熊箴》诸文,后来嘉庆年间纂修的《澄海志》和光绪年间纂修的《海阳志》等均据此为其立传,才使我们透过只言片语了解其人其画。
蓝鼎元在《陈玉山画记》中称其“山水人物,皆闲雅有致,视世所谓绘事者,相具若千仞之渊,布置神色,种种高妙,翎毛花卉之工,尤其超轶跌绝伦者”,对其绘事给予很高评价。福建侯官人蓝涟(康熙五十一年仍在世)在其《采饮集》卷九中有《题画师陈琼所持蒲扇行立小照》诗云:“陈君山水用披麻,更学徐熙没骨花。蒲扇写来行在手,春风摇遍五侯家”,据此可知,陈琼擅画的山水当为“南派”风格,这与其同门黄璧的山水相近,花卉方面则继承了徐熙以来的没骨画传统。
陈琼的画迹传世不多,笔者所见作品中,以《雄鹰图》和《莲鹭图》较为特别。《雄鹰图》款署“韩江德园陈琼”,所绘一鹰立于惊涛拍岸之岩上,独立不群,桀骜不驯,其题材是清代以来常见的“英雄独立”范式。作者用墨以浓淡深浅并重,线条粗、细结合,在渲染鹰的神态上颇费心思,表现出雄鹰特立独行而不畏风暴的秉性。这与比他略早一些的东莞画家张穆(1607—1683)画鹰有所不同的是,陈琼画鹰多用粗笔,用墨厚重,鹰也更具野性,而张穆则多用灰褐色,其所画之鹰柔顺,情趣盎然。陈琼在画鹰中展现出具象之中的水墨写意手法,极具明代院体花鸟画家林良的风貌。此图与林良的《双鹰图》(广东省博物馆藏)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蓝鼎元在《陈玉山画记》中称其画“肖物入神,几莫能穷其涯际”,在《雄鹰图》中,便可得到印证。
《莲鹭图》两件均款署“韩江德园琼”,钤白文方印“陈琼之印”和朱文方印“玉山”。有趣的是,两件作品均系陈琼真迹,所描绘的都是六只鹭鸶飞、鸣、食、宿的不同情态。画面由下至上分别为一鹭半掩于莲叶和水中,仰头吞食着鱼、两只鹭啄食着一条肥大的鲤鱼、一鹭栖息于岸边岩石上,耷拉着脖子打盹、一鹭仰天长啸,迎接着高处飞来的另一鹭。两图在造型、构思、题材,甚至连鹭鸶捕鱼,飞鸣时的姿态都惊人相似。神奇的是,两图在构图方面刚好左右相反,一画如同另一画的倒影,堪称一绝。作为一个职业画家,陈琼为了满足艺术赞助人的需求,以近乎偷懒和简易的方式重复自己,使画面出现程式化倾向,这是在所难免的。
《莲鹭图》作为中国画中较为常见吉祥题材,“莲”和“鹭”因其谐音,画面有“一路连科”之意,是对应试举子的祝颂语,有祝福其所向披靡、金榜题名之意。正是因为这种美好的期许,因而受到大众的广泛追捧,在陈琼作品中出现一画再画的现象也就顺理成章了。这类题材,在明清时期的瓷器和家具、雕塑中也时常可见。
清代以来,吉祥题材的绘画出现同题多画的现象并不鲜见,比如黄慎(1687—约1770)就画过多件《天官赐福图》《麻姑晋酒图》;任伯年(1840—1895)画过多件《钟馗图》;居廉(1828—1904)画过多件《寿星图》和《钟馗图》。到了清末民国时期,这种同题多画的现象就更为普遍了,在吴昌硕、齐白石、张大千等人的画中就极为多见,而陈琼的两件《莲鹭图》,则算是清代画家中较早出现同题多画者。很显然,这是与当时广东地区商业的繁荣与艺术市场的活跃分不开的。
就陈琼画风而言,因其文学涵养未深,且以鬻画为生,故其画往往野趣有余而文人气不足。这在《莲鹭图》中表现最为明显。陈琼虽然在一段时间受到人们的青睐,但其足迹及名声均不出广东,故知道其人其画的人微乎其微,因而蓝鼎元曾发出感喟:假使“玉山生长大江南北之间,或遨游京师齐鲁,岂至今尚尔寂寂,仅驰声誉于荒陬?”如果从陈琼罕见流传的画迹及活动区域看,蓝氏之言是很有道理的。但放眼明清画坛,像陈琼这样的画家又何止陈琼一人呢?
文章来源:《广东蚕业》 网址: http://www.gdcyzz.cn/qikandaodu/2020/1001/460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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